众所周知,在那个激情澎湃的“大跃进”时期,小麦等粮食的亩产量屡创新高,美好的愿景超越了客观现实,口号“人有多大胆,地有多大产”响彻云霄。1958年8月,北戴河会议通过了《关于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》,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建立“一大二公”的人民公社。会议结束后,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大炼钢铁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的高潮。以高指标、盲目指挥、夸大其词和“共产风”为主要特征的“左”倾错误在全国城乡蔓延开来。
经过三个月的“左”倾风暴在中国大陆肆虐,问题如同散落的沙砾,无处不在。至11月底,中央政府不得不在武汉召开旨在“降温”的会议。然而,这场持续三个月的烈火,仅仅依靠轻描淡写的“降温”措施,无疑是杯水车薪。“左”倾错误的势头反而愈发强劲。
自幼年起,爹爹便投身于农业生产的行列,从三岁开始便跟随上山砍柴,或下田拾麦穗、牧羊,对农村及农田的景象早已了如指掌。然而,他对那些从农村上报的数字却抱持怀疑态度,诸如亩产超过万斤、棉花产量超过千斤,以及水稻密植到足以在禾苗上放置鸡蛋的程度,这一切在他看来都太过夸张。
父亲与母亲携手深入农村,决心揭开“卫星”现象的真相。
他们首先抵达了南方的广州,抵达农村后,爹爹并未满足于仅仅听取汇报,而是坚决主张亲自深入农村,直至走进农民的家中,与他们进行面对面的交流。通过与农民的直接对话,他了解到了他们对公社大食堂的真实看法。
步入基层之后,父亲并未如同其他领导者那般被表面现象所迷惑,他的言辞总是直截了当,触及要害,让在场的当地官员倍感尴尬与困扰。当听闻农民对大食堂的运营不满时,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对基层干部直言不讳:“若食堂确实不合民意,那就干脆解散好了!”
敢言此言,实乃冒着丢官帽的风险!然而,父亲似乎并未领悟官场中那些隐秘的禁忌与规矩。返抵北京之后,他在中央会议上大胆提出了公共食堂应因地制宜,以及需强化家庭制度的见解。
随后,父亲将这些建议和思考带到了庐山。起初,这些发言旨在纠正“左”的错误,但随着会议方向的转变,父亲对“左”倾思想的批判反而被视为“右”倾的源头。康克清妈妈由于对大食堂有所异议,同样被指责为“右倾”,并遭到了批评。当时,父亲并未认为自己发言有误,他列举了在全国各地考察所得的资料,揭示了大食堂的种种弊端。最终,父亲因此成为了同情彭德怀等反党分子的关键人物之一,遭受了众人的冷漠。
在庐山期间,爹爹寓居359号别墅,每日皆有许多部下前来拜访。往昔,爹爹曾率领千军万马,其部属遍布全国各地。此次众人齐聚庐山,无不怀揣着对昔日总司令的敬仰,渴望与老总重温旧情。然而,爹爹却无心闲聊,一开口便直奔“大跃进”议题。无论来者是谁,他总以那特有的四川慢语,谈论起大炼钢铁与食堂之事。
一日,中共广东省委书记陶铸莅临拜访,回忆起前一年在广东视察期间,他对陶铸推行“大跃进”过程中过于激进的做法曾表示强烈的不满。果不其然,如今广东民众纷纷涌入湖南,以求觅得食物以饱腹。在庐山会议上,陶铸主动承担起领导责任,并在自我检查之前,特地前来倾听父亲的意见。
父亲的观点一针见血。“去年,两件大事——大炼钢铁与人民公社化运动,对国家和个人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。我始终对‘大锅饭’模式心存忧虑。管理如此众多家庭的琐事,实在不易。倘若去年没有那股风潮,我们未必不能出口更多的商品!我主张开展对外贸易,因为唯有如此,才能加速我国建设事业的步伐。有些人误以为仅凭人口数量就能振兴国家,实则不然。”
爹爹始终坚信“只有民族的,才是世界的”这一至理名言。在北京期间,他频繁造访刺绣、玉器、漆器等民族工业的厂房,几乎成了那里的熟客。他意图借助世界市场对中国民间传统工艺的青睐,通过民族工业产品换取外汇,进而引进我国急需的先进技术、设备和生产资料。
即便抵达庐山之巅,父亲依旧未改其贸易理念,竟将浪费与出口紧密地交织于思考之中。
尽管庐山会议众人对冒进的强烈抵制,毛泽东的态度却未因此动摇。他依旧未察觉会场上弥漫的明显情绪波动,照旧按自己的意愿发言。直至察觉到会议气氛的转变,他才沉默不语,闷闷地不再发声。
有何可谈?还能说些什么!在高层领导中,又有几人未曾亲历过耕作?未曾目睹过粮食的生长过程?如今竟有人连土地能产出多少粮食都一无所知!这样的局面,父亲的心境怎能平静,情绪怎能不压抑?
他们中间讲话最耿直、脾气最大、唯一敢直闯毛泽东床前,把毛泽东从梦中叫醒的彭德怀,在这次会议上遭受了严厉的批判。爹爹心里更加不安。爹爹不是那种见风使舵、用艺术语言开脱自己的人。唯一办法,只有是他发言,他只谈自己的问题,尽量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拉,这和会上一些人形成鲜明对比。有些一直反冒进的委员一见会议气氛不对头了,马上改变自己的发言,甚至将自己所说的话都推卸到彭德怀等人身上。
父亲深知自己无力更改毛泽东的决策,然而,他坚守着个人的道德底线。在会议的后期阶段,他主要选择了沉默,以无言的方式传达内心的诸多见解。
“我认为此次会议在发扬民主精神方面尚显不足。”
闻听父亲此言,毛泽东先是微微一愣,稍作沉思后,缓缓道来:“你说得有理,我也有所感悟,各持一半。”
父亲领会了毛泽东的言外之意,便不再多言。然而,我对此仍感困惑,不明白毛泽东伯伯为何作出如此评论。经过深思熟虑,我猜测他的说法各占一半道理。会议初期,确实是充分发扬了民主,大家纷纷发言,这算是毛泽东认可的那一半;而会议进入后期,发言逐渐减少,民主氛围不复存在,这应该是父亲所认同的那一半。
在会议进程中,竟意外上演了一幕小插曲。在遵循惯例的表决投票环节,众人需高举双臂以利计数。尽管父亲也照做了,然而他的手臂弯曲,仅将手抬至他人一半的高度。那姿态,显而易见,是在极不情愿中勉强举起的手。
会议结束后,毛泽东在庐山闲逛时偶遇了父亲,他笑着对父亲说:“哎呀,老总,这回你是投了半票的手势吗?”
父亲淡然一笑,戏谑回应:“反正我已举起了手,至于那手是如何举起的,我便不得而知了。”
当时,爹爹的情绪相当低落。目睹庐山有人将粮食随意丢弃至阴沟,他怒不可遏,即刻唤来负责伙食的人员,对其进行了严厉的斥责,并明确要求所有人不得超量食用。
宣泄后,他心情好转。
庐山会议之后,唯有父亲在彭德怀遭遇困境时,毅然前往探望。尽管他们共同奋斗的岁月最为长久,然而,两人皆属寡言之人,即便同坐一处,亦鲜少交谈。或许正因为多年的情谊如同手足,他们的沟通多源于心灵的默契。此刻,彭德怀心中满是委屈,又显得有些迷茫,但当父亲步入他的别墅时,他多少感受到了一丝慰藉。唯有那些与他同舟共济、共患难的战友,方能如此深刻地理解他的内心世界!
昔日的正副司令“战场”。
自庐山之行归来,父亲频繁选择玉泉山作为居所,此中一个显著原因,便是那位被贬谪的彭德怀就居于附近一农庄,该处名为吴家花园。1959年,彭德怀在庐山遭遇不幸,恰逢父亲亦赋闲在家,自此两人便常于郊外的吴家花园对弈棋局。
▲朱德(总司令)、彭德怀(副总司令)
每当爹爹身居玉泉山,便时常造访彭德怀的院落,此行无他,唯有对弈一途。他们鲜少涉及政治话题,一个身处政治低谷的元帅,一个边缘化的元帅,一个身陷软禁,一个赋闲在家,正逢其时,棋局为他们的生活添上一抹亮色。对弈之际,他们宛若置身战场,感受到两军对垒的激烈快感。长期压抑的情绪,在棋盘间得以猛烈释放。这方寸棋盘,对两位曾经的战场正副司令而言,成为了继续挥洒军事才华的舞台。一局棋始,往日的和善不复存在,他们全力以赴,誓要将对方置于劣势。
“砰”,爹爹红子先走。
父亲与彭德怀不仅在性格上迥异,他们在吃对方棋子的方式上也大相径庭。父亲吃子时,会先利用自己的棋子将对方的棋子清扫一旁,随后用手将棋子从棋盘上捡起,仿佛展示战利品般,将缴获的棋子依次排列。而彭德怀则不然,他的吃子风格与他那暴躁的脾气相呼应。“砰”的一声,将自家的棋子重重地砸在对方棋子上,接着从下面将棋子抠出,随手丢弃,那些“俘虏”的棋子散落一地,似乎对取得的胜利毫不在意。若彭德怀提出悔棋,父亲则会立刻警觉地抓住他的手腕,眼中怒火闪烁,声音洪亮地喝道:“不可赖棋,放下!”
彭老总脖子僵硬,索性豁出去:“你这算是偷吃,不予追究!”
“连孩子都要吃,还用得着声明什么?战术上不行就是不行,悔棋又能怎样?”父亲毫不退让。
在这片独特的战场上,他们往往从晨曦初露鏖战至夕阳西下,方才收工踏上了归途。
终于到了告别之际,父亲站在汽车旁,虽然脸上洋溢着笑容,但言语间却显得异常坚决:“下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,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,让你尝尝苦头!”
1974年,彭德怀将军离世之际,心中念念不忘想与父亲最后一面,屡次恳求看守告知其父亲的消息,却无人透露。直至彭德怀离世,父亲方才得知其临终未了的愿望。父亲悲痛欲绝,泪如泉涌,泣不成声。在空荡的房间内,他愤怒地呼唤:“为何不让我去见彭老总?一个即将离世的人,还有什么可怕的呢?……”
在那个特殊的岁月里,频繁探望彭德怀的,非父亲莫属。
摘自《我的父亲朱德》一书,由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。
朱德一家在文革中
顾保孜
接到康克清的电话,朱德即刻从玉泉山返回中南海。面对那刺眼的巨幅标语,他只是淡然一笑。
1967年2月,朱德居北京玉泉山。
自“文革”拉开序幕,他便常驻于市郊的豪华别墅之中。他与往昔无异,对于中南海的动向并不深究,而对于会议桌之外的事宜,更是绝不多加询问。尽管他频繁深入基层,聆听民众的心声,然而对于中央内部的机密情报,他却鲜有所知,且从不对人打探与传播。
自“文革”小组成立以来,他似乎愈发沉默寡言,愈发显得孤陋寡闻。
然而,老帅的内心从未得片刻宁静,面对着错综复杂的局势,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与迷茫之中……
他深感困惑,不明白党内斗争为何要采用“打倒”这样激烈的措辞。他不止一次在各类会议上表达了自己的疑惑。但在这一特殊政治氛围中,他的迷茫如同不合时宜的音符,对于那股燃烧的烈火而言,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微风。
然而,朱德依旧坚持,将这份不被理解的立场带到了中央召开的会议之中。
“本次运动期间,我认为我们绝不能忽视生产工作,务必确保工农业生产实现显著增长……随着群众运动的兴起,大串联活动亦愈发活跃……我担忧可能出现混乱,尤其是生产领域的混乱……”
与会者为朱老总捏汗。
朱德全然不顾旁人的表情,坚持按自己的想法继续阐述:“当前存在一个问题,无论是谁一旦被戴上反革命的帽子,又怎能有机会改正错误?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!一旦被定性为反革命,个体便陷入了绝境……这确实是个问题,我们必须设法妥善解决!”
与中央“文革”小组公然唱反调,其后果无异于自投罗网,将自身置于虎口之中。
不久之后,在林彪、陈伯达等人的指使下,由“文革小组”成员戚本禹领衔,首张批判朱德的大字报应运而生。随之,口号如“大军阀、大野心家、黑司令,驱逐出中南海,彻底批倒批臭……”迅速蔓延至北京街头,标语横幅四处飘扬。
朱德默默无闻,将康克清留在了中南海,自己则携带秘书和警卫,迁往郊区玉泉山的别业定居。远离了那漫天飞舞的大字报和刺耳的高音喇叭,他得以眼不见心不烦。在宁静的玉泉山,朱德要么投身于登山,要么与身边的工作人员对弈;夜晚,他会翻阅一些文件。整日不言不笑,只是默默地度过每一个时光。
在一个清晨的午后,他突然接到了一通来自中南海的来电,电话那头是康克清的声音。她告诉他,大字报不仅被张贴在了中南海的内部,甚至已挂到了自家的门前,叮嘱他尽快返回家中查看一番。
朱德坐不住了,连忙赶回中南海,汽车才进中南海西门,就远远看见白花花的大字报刷得到处都是,红墙白纸黑字,在冰凉的阳光下格外扎眼,这是中国政治中心啊!哪乱都不能乱到中南海里啊!
汽车缓缓驶至家门口,康克清夫人便在远处伫立,脸上带着一丝焦虑。察觉到朱德的车影,她立刻快步迎了上去。
朱德边看大字报边安慰康克清。
朱德浏览完大字报后返回书房,只见康克清正以忧虑的目光注视着他。他不禁微微一笑:“只要主席和总理在,便无需担忧,他们深知我的为人。你无需过分担忧,人人皆被指责,但无人能真正被推翻,他们不过是所谓的走资派,实则并非如此!”
悬着心的康克清,见朱老总态度淡然,心头终于释然。她与丈夫共度了四十载风雨历程,深知朱德的性情与见解,深知他对世事时局的精准洞察。他若断言无妨,她便深信不疑,定会安然无恙!
尽管门外的宣传栏上大字报接连更换,红色标记持续涌现,屋内的朱德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生活与工作状态。清晨散步之际,他常会驻足于那些批判自己的大字报前,细致地阅读。每当读到那些荒谬至极的言论,他便会不禁发出笑声。
显而易见,单凭大字报无法将这位资深将领拉下马,因此“文革”小组决定将斗争手段升级。一场旨在批斗朱德的盛大集会,正紧锣密鼓地在首都体育馆筹备之中……
中南海的红墙,已然化作了高不可攀的万重山峦,父女俩无奈之下,只得在传达室里相会。
朱德大字报事件的消息传至朱敏耳中,身为北京师范大学教师的她,心中忧虑重重。考虑到父亲朱德已年过八旬,若无法承受这些侮辱性言辞,他那多病之躯若遭遇不测,作为子女的我们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悲剧?
想得焦虑,心神不宁……
朱敏骑自行车赴中南海探望父亲。
朱德先生的住所毗邻中南海西门,而朱敏小姐归家时,也常由此门出入。抵达西门后,她如往常那般取出进入中南海西门的通行证,将其递给了守卫的士兵。
守卫瞥了一眼,沉声道:“证件已过期,不得入内。”
朱敏听闻此言,不禁惊愕,那日尚灵验,今朝却失效?她急忙解释道:“我是来探望我父亲的,我父亲名叫朱德……”
卫兵未曾聆听她的辩解,只是淡淡回应:“这是上级的指令,我无法违背。”随即便如同一根笔直的木桩,挺立不动,目光坚定,不曾偏移分毫,专注地监视着车辆有序出入。
朱敏明白,卫兵是在遵命行事。
朱敏木然地伫立于空荡的门外,这红墙、这中南海、那扇她时常出入的西门,似乎与她素无瓜葛,仿佛她从未真正与之相连。
她审视着这片曾经再熟悉不过,如今却显得陌生的土地,这才恍然察觉,中南海的院墙此刻宛若一道难以攀登的高山,一座直插云霄的巍峨巨峰。
昔日朱敏流落异域他乡,那是失所的漂泊;而今,她却面临着有家却难返的困境,矗立在亲人的门前,却无法踏入那熟悉而温暖的屋内……
观察朱敏面对警卫的沉着表情,显然她无法进入中南海已成定数。于是她决定前往传达室,拨通父亲的电话,告知无法踏入中南海的消息。朱敏原本猜想父亲会联络警卫局高层以争取她的入场许可。然而,当朱德得知女儿受阻时,他沉默了良久,最后说道:“既然不让进,那就别勉强。我们并无什么可忧虑的,你们放心。要坚定对党中央和毛主席的信心,这样的局面终将过去。你先在传达室稍作等待,我会让母亲去门口接你……待到将来可以进入时,我们再一起回家,好吗?”
朱敏困惑于父亲提及的“这种状况”究竟是指中南海的安保情况还是社会的某种状况。由于这是传达室打来的电话,她不敢深入询问,只得等待见到康克清妈妈后进一步了解。
朱德未曾料及,女儿无法踏入中南海,亦预示着家人再无踏入中南海一睹他风采的资格。他口中的“待日后”,竟一拖便是四年。
片刻后,康克清匆匆步入传达室,与朱敏分享了父亲近来的状况。得知父亲除略显沉闷外,其他一切尚可,朱敏心中这才渐渐释然。然而,因无法与父亲相见,内心却充满了憋闷。仿佛自己被隔离,抑或是亲人遭受了软禁般的束缚。
康克清因担忧朱德可能面临批斗而焦虑万分。每当她遇见朱敏,便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衷肠的知己。她的焦急与忧虑,在她的言谈间显露无遗。然而,作为晚辈,她却无力分担康克清母亲的忧愁。她只能在传达室里,一边长叹短叹,一边轻声安慰,试图让康克清母亲那沉重的心情得到些许舒缓。
不久前,一场原本计划对朱德进行批斗的大会,在毛泽东的亲自介入下,最终不得不暂时停止。
朱德预料的,主席懂他。
步入1967年下半年,元帅府内骨肉分离的悲剧愈发严重,直至康克清亦难以安居,她被迫离开朱德,被全国妇联的造反派组织带走,遭受批斗和游街的羞辱,日夜辗转于中国妇联的院落之中。朱敏重返中南海时,只见父亲朱德拄着拐杖,牵着朱敏的长子,步履维艰,缓缓走向传达室的方向。
朱敏惊讶不已,康克清的母亲在哪里?为何只让父亲孤身前来?
久未与父亲相见,他显得尤为苍老,白发增多了不少。交谈间,父亲的神色显得颇为忧郁,显然心情颇为沉重。与女儿重逢,他的笑容已不复往日的欢愉。朱德没有多言,在逐一询问了几个外孙的情况后,如同往常,他勉励朱敏要积极投身学习,正确认识“文化大革命”的实质,并将孩子教育成才。他强调,孩子们应当勤于读书,切勿流落街头,沉溺于社会纷扰之中。
朱敏询问康克清妈妈的行踪,朱德轻声回应道,她正在妇联参与活动,暂时无法回来。
儿子悄声对朱敏耳语道:“奶奶被押去游街了,我昨天在西单亲眼看到奶奶被关在车上,她脖子上挂着一块大大的牌子,上面还画着醒目的红叉。”
朱德沉默不语。朱敏亦无再言的欲望,身处人潮涌动的传达室,父女俩又能有何私密交谈?
德步出了传达室,女儿的视线追随着他那逐渐佝偻的背影。她心中思忖:父亲虽不言不语,但并不意味着他心中无波无澜。他的处境比康克清妈妈更为艰难,妈妈即便有烦恼也能向我们倾诉一二。然而,身为高层领导,父亲这样的身份使得他的心声难以外露,精神上的压力也唯有独自承担。若非如此,如此乐观的父亲不至于如此迅速地老去,情绪亦不至于如此低落。一场“抄家”的烈焰无情地将父亲的信件化为一缕灰烬,如今,女儿手中所持有的唯一一封亲笔信,竟是不期而至,从异处征集而来。
自从朱德的名字被红卫兵在大幅标语上用红笔划上鲜明的叉号,朱敏及其家人在北京师范大学的每一天都显得愈发紧张,愈发沉重。
果然,不久之后,朱敏便在家中迎来了那些频繁造访的红卫兵小将。她恭敬地倾听着他们的“教导”,目睹他们挥舞着瘦削的臂膀,声色俱厉地逼问她交待朱德反毛主席的所谓罪行。
她和丈夫刘铮各自分享了一段关于父亲教育他们的往事。然而,红卫兵对于这种“交代”显然并不满意,他们认为朱敏夫妇是彻头彻尾的保皇派,与有严重历史问题的父亲未能划清界限,这种立场显然难以获得革命群众的谅解。
朱敏的不合作态度激怒了造反派,他们怒目圆睁,威胁道:“若你执意继续美化你父亲,我们将不得不采取革命措施——抄家!”
朱敏听闻抄家之事,心中猛地一震。她首先想起了父亲曾写给她的那封信。
任凭你们抄家,我自岿然不动,人正何惧影斜!
深思熟虑后,我意识到那些造反派无所不为!务必得想方设法把父亲的信藏匿起来。然而,家里似乎没有合适的藏匿之地?家具简陋,墙壁空旷,信件究竟该藏于何处?一旦被他们抄走,落入造反派手中,后果不堪设想。与其等待他们动手,不如自行先行销毁。
朱德总计为女儿留下了十余封家书,其中绝大多数是在朱敏历经德国集中营的生死考验,奇迹般重返莫斯科之后,由父亲亲笔寄出的。
“家书如金。”这摞信件,朱敏珍藏着已有二十载,不时取出,静静回溯那些远去的往昔。
朱德的信函,字字句句皆在教导女儿勤奋学习、掌握过硬本领,以报效祖国。在这些信件中,处处流露出革命家高尚的情怀与无私的品性。然而,即便如此珍贵的信件,也无人敢让它们落入心怀叵测之人的手中。若被当作炸弹投向身处困境的父亲,朱敏将终身无法原谅自己。
夜深人静之际,朱敏悄无声息地起身,独自取出父亲的信件,于那清辉洒地的月光中,细腻地摩挲着这些陪伴她二十余载的信笺。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冲动,若是一把火燃尽,这些见证她成长岁月的信件便会化作永恒的物质形态,从此从她的视野中消失,永不再现。眼眶中泪珠滚落,在这月色温柔、情感丰沛的夜晚,她真的要亲手将这二十年的信件付之一炬吗?
朱敏自问心痛。
朱敏始终无法抹去脑海中白天造反派威胁抄家的阴霾,那份恐惧与痛楚如同锯齿般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。那种苦楚与无助,时至今日,仍难以用言语形容。
终究下定决心,朱敏点燃了煤气炉,将信件的一角精准对准了那跃动的蓝色火苗。信纸随即被点燃,火焰迅速蔓延,将整张信纸吞没。转眼间,二十年的光阴如同飞絮般,化作了片片轻盈、飘散的黑色灰烬……
朱敏在焚烧信件的同时,泪水悄然滑落。然而,这些泪水无法填补那永恒的失落。时至今日,朱敏手中所保留的唯一一封父亲的亲笔信,仍需从中央文献研究室精心寻觅而得。
信件虽已付之一炬,但心中的忧虑并未减轻分毫,境遇亦未因之有所改善。
刘铮,朱敏的丈夫,系解放区孕育的知识分子,按常理,他应是品行端正、根基深厚的革命干部。然而,鉴于朱德是他的岳父,他在外交部亦未能幸免于批斗之灾。
在经历了车轮般的心理折磨与人格贬损后,朱敏逐渐领悟到,无论她如何表达,都无法满足那些反派的胃口。
朱敏不得不设法挖掘父亲所谓的“罪状”。例如,他热衷于观赏川剧,这在某种程度上被视为对封建帝王与将相的偏爱;又如,他对攀登山峰情有独钟,这在当时被视为资产阶级的享乐主义;再如,他钟爱培育兰花,这被认为是小资产阶级的情调;如此种种。
造反派虽然没有得到朱德反对毛泽东的材料,但是有这些也行啊!
朱敏夫妇终于得以稍享自由之身,然而,他们仍无法重返中南海的家园,与父亲共进餐、品茗、闲话家常。每至中南海,他们只能于传达室与父亲或康克清妈妈匆匆一晤,仅能简短交谈数语。
在那段时光里,中南海的传达室在朱敏心中既是一片温馨的港湾,又是一个令人感到不适的所在。在那里,她能重逢亲人,却也时常感受到一种被监视的屈辱感。
然而,当1970年的曙光初现,即便是传达室——那唯一尚存温暖之所,亦已不复存在。林彪一声“紧急命令”,老帅们被分派至天南地北,各自遭受了不怀好意的“调遣”,朱德元帅亦再次遭遇了险恶的“备战”局势。
墨迹斑驳,承载着无数代人的党史与军史,竟在一夜之间逆转,沦为白纸黑字。传言南昌起义的失利,竟归咎于林彪将余部引领至井冈山,与毛泽东重逢。昔日课本中的《朱德的扁担》一文,亦更名为《林彪的扁担》。而朱德当年红军时代所用的扁担,至今仍完好无损地陈列于军事博物馆的展窗之中。
朱敏及其子女们将所见所闻,在前往中南海传达室会面的途中,巧妙地传达给了朱德。朱德在听完之后,并未多言。有时见到孩子们情绪激动,他便反过来开导他们:“历史,毕竟是历史,这乃是任何人也无法逆转的!”
“已改,书上都改了。”
“那不是历史!”朱德怒斥,声音提高。
朱德胸中洞若观火,对一切了如指掌,却不愿与林彪等人同流合污,亦无意为自己辩解。他任凭世间风起云涌,始终保持着一颗平和之心,静候时局的变迁……
1969年10月17日,林彪突然发布了“关于加强战备,防范敌人突袭的紧急指示”,全军随即遵照“副统帅”的号令,迅速转入紧急战备状态。
朱德与康克清合影
朱德在审视完这份“紧急指示”后,不禁对康克清感慨道:“这其中恐怕有蹊跷。目前并未察觉到任何战争的端倪。战争并非儿戏,岂能随意挑起?战事爆发前,总会显现出诸多预兆与迹象。”
康克清问:会有什么怪事?
“醉翁之意不在酒!”
朱德话音刚落未久,紧急的电话铃声便在朱德的办公室内响起,要求朱德在24小时内即刻离开北京,前往广东进行疏散。
朱德挂断电话后,不禁哑然失笑,心中颇感疑惑。历来,将帅都是战场上的灵魂、战争的得力指挥者,然而如今却罕见地听闻,战事在即,却要将久经沙场的将帅们从指挥岗位上调离。难道中央军委意图发动一场无需将帅指挥的战争?
朱德凝视着那尚未完全从批斗的阴影中走出的妻子,感慨道:“此次我邀你同行,一来我有伴相随,二则我心中不舍得你孤身留在北京。未来他们如何对待你,我实在难以预料。”
然而,若非全国妇联军代表的许可,身为全国妇联副主席的康克清便无权擅自行动。
朱德毅然拨通了周恩来的电话,鉴于当前形势,唯有总理能够伸出援手。
周恩来立刻应允了朱德携妻子一同前行的请求,并表示全国妇联的工作他将亲自负责协调。在危难时刻,正是周恩来伸出了援手,阻止了朱德孤独漂泊在外乡的悲剧发生。
朱德匆忙离去,孩子们未察觉。
朱敏心中困惑,不知父亲在这种状况下,还会遭遇何种紧急之事。
岁月如梭,已届83岁高龄的元帅,应林彪下达的一号紧急命令,被派遣至遥远的广东。
抵达广州之际,朱德并未被安排入住市区,反而乘坐汽车被送往了广州的郊区——一处疗养院。按照规定,他们不得随意踏入市区,散步的范围亦被限定在疗养院桥头的警戒线以内。
与朱德一同进行疏散的,还有诸多资深将领:陈毅被安排至石家庄,聂荣臻则前往邯郸,徐向前抵达开封,叶剑英则迁往湖南。此外,包括被冠以“二月逆流黑干将”称号的谭震林、李富春等十数人,亦在限期之内被迫离开北京。
流离失所的将领们在异乡的土地上,呼吸着新鲜而纯净的空气,体验了久违的宁静与闲暇,那颗忍受着屈辱与重负的心灵得以暂时的慰藉,过着普通百姓的平淡生活。然而,随着时光的流逝,他们的内心逐渐泛起波澜、滋生出期盼……因为毕竟,他们曾是统帅,心中牵挂着时局的变化,关切着党和国家的未来。
1970年8月,庐山见证了中共九届二中全会的召开。朱德及散落天南海北的老一辈革命将领,在这座名山相聚。尽管这些老帅们仍是中央委员,却对高层的精神动向一无所知。自上年起,他们便未曾重返中南海,未曾再坐在中央会议的桌前。因此,他们对中央内部的动态一无所悉,也对毛泽东此刻的心思难以揣摩。他们原本以为,这次会议将与过往相似,将是又一次“团结的大会,胜利的大会”,却未曾料想,这次会议竟会成为历史进程中的又一重要转折点。
此前,朱德接到返回北京的命令,缘由是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即将召开会议,讨论宪法事宜,而委员长若缺席,会议将无法顺利进行。因此,朱德有幸成为众位老帅中最早返回北京的。自那以后,朱德便不再踏入中南海,而是选择在万寿路总参的某处居所安顿下来,与女儿和孙子们共度欢聚时光。直至1976年朱德离世,他再也没有回到中南海居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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